这里我想聊一聊言论自由，以及产生言论自由的深层的认知背景与社会土壤。一切将人类行为与神秘力量建立深层关联的社会都不可能是能够产生言论自由的土壤。古典的基督教，今日的伊斯兰教，中国的古典社会等（权且不探讨今日中国没有言论自由的深层认知原因）。因为在这样的社会里，人类文明演变的力量在认知层面上被理解为不为人类自身所掌握，人类必须被动地适应这样的力量，而为适应这样的力量，文明体内在的层级架构通过复杂的发展过程，演变出了一套与这种理论相适应的复杂的制度体系与道德规则，这些制度体系与道德规则的上溯源头在于这种终极力量的作用与人类自身在漫长的演变过程中对自然的朴素认知的可以确信无疑的准确知识的逻辑上的良好契合，这样一个复杂的知识大厦由此型塑出了人类文明的既有秩序体系。这样的秩序体系里，人类行为的因果关系的对应的模糊性便赋予了这个体系里主宰阶层高度的自由裁量权。而这种植根于神秘力量的宇宙、自然与社会秩序认知体系将人类个体行为对这种神秘力量的作用是人类自觉地放大自身在宇宙与自然的位置而建构起来的，即人类的行为不仅仅是与自身或合作体小规模地有关，而是与宇宙、自然的那种神秘力量均存在深远的联系。这些行为当然包括言论在内，甚至包括内在的不为人知的思想——哪怕是你内心霎那间的某一闪念——均可以构成对神灵的某种反应。虽然人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无法理解其他个体所思所想，但这种个体所思所想的事实是为人类所认知的，如此这种知识体系把这种神灵的无限能力自然地覆盖到了人类个体的思想层面。这样人类通过构建神灵的力量扩充了人类整合自身社会秩序的能力，比方中世纪基督教对信徒无休无止的忏悔要求，本质上就是通过这种上帝的无所不知的力量试图对个体行为的合理性实行无缝覆盖式的监督，从而使社会秩序持续地良性运转。 这样的认知体系本质上就是一种宇宙、自然与人类社会内在的运行规则体系的同构与互动，而自由意志在这种天人合一的认知秩序里，其自由的边界就不仅仅由人类有限的认知而界定，而是由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至高的宇宙、自然的权威所界定。人类文明体演变的内生的力量被这种超乎人类意志的更强大的力量所规制与限定！西方的上帝与自然法观念，中国的道与天人合一的观念都是这样的思维路径所自然衍生的。这就在文明体内部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共识，这种共识就是文明体运行的最强大的支持力量是外生的，是宇宙与自然运转的同一的力量。这种同一的力量人们是通过自然的运行法则建构认知的，因为天道无言，但是日月更迭、四时运行、寒曙交替……以及更加令人祸福不测的自然所体现的神秘力量：洪水、地震、火灾、干旱、星变、灾异……总而言之，人类从这些自然现象中体验到上天的某种不可预测的意志，而他们自觉地把这种意志与人类的某些行为建立深远的联系，从而为限制人类行为的合理性建立了一种与更玄远的天道的广泛关联……人类早期的思想者是无法超越这样的认知体系的，他们把整合人类文明的最核心的价值观念——道德体系的源头追溯就止步于这里最神秘的天道、上帝或自然法里。即使在今天，无数的思想者同样会努力就这二者间的关联进行更深刻的合理性探索，以试图证明人类文明早期的思维与认知探索具备永恒的魅力。这样人类探索自身复杂规则体系的合理性的路径的某些方向就被这样的认知体系所自然地关闭——因为这样一个体系所建构的人类认知是由神秘力量或信仰所支撑的，如果质疑这个信仰本身，即意味着对整个认知大厦的合理性的质疑，这样就会推翻这样的认知大厦里全体知识精英的赖以立足的知识体系。同样也推翻了由这样的知识体系所建构的社会合理秩序以及由这种秩序而演变形成的层级基础，也将整个社会里优势群体所拥有的社会优越感与精神优越感一体剥夺——这将是对现有秩序的致命的威胁！所以古典秩序的中国传统里，天人合一的理念与皇帝至尊的地位是不可被质疑的，而中世纪的欧洲，上帝万能的信仰与地球是宇宙的中心的观念是不能被质疑的……因为整个社会建构的核心秩序与道德体系的总源头来自于这些观念的神圣性与绝对性。社会的一切合理性秩序的思维追溯最终都将达到这些终极的观念，这些观念事实上型塑了这些文明秩序，也为这个文明的一切行为的合理性提供最终极的合理性支撑。这种古典时代人类宇宙、自然与社会秩序一体化的整体理论事实上型构了那个时代最顶尖的思想精英的思维模式。他们无法超脱这样的模式对社会进行理解与建构，相反他们对这个庞大体系的合理性有充分的认同。他们的一切工作就是为复杂的社会生活层面所体现的诸多实践问题而寻找这种理论体系里思维路径上的内隐联系，从而尝试为变化的共同体世界与既定的天人合一的理论体系建立一种有机的联系与合理性的解释。更加夯实现有理论体系的大厦。这样的认知系统使新的认知范式的产生变得十分艰难，也不会进入那些知识精英的大脑。他们可能的工作就是对这个体系的更精确与更微妙的理解，而不是尝试对它进行某种程度的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