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误入了人类思想的莽林。在这一片人类宏大的思想集散地,淌洋于那些杰出思想者所建构的瑰丽的风景之中,赏心悦目的同时,我也曾经一度迷失了自我。
中国古典先哲老子曾说,大道至简。若是在若干知己好友之间就形而上的论题进行大而无当的探讨以自娱或娱人时,这样的判断就足以构成一种既玄妙又保险的言说。但是当我尝试着如何将这至简的大道用较为明白晓畅的语言阐述出来,以努力建立整体与部分的清晰关系时,我发现自己面临不知所措的窘境。
有一段时间我开始了漫无头绪的随性阅读。只要是和我有缘分的书籍,我就会轻松而自在的从头翻到尾,当然早年那种将论语、红楼、东周、儒林之类经典置于枕边、反复翻阅甚至背诵其中经典段落的经历从此成为记忆,甚至将书从书架上取下读毕再送回它应有的地方时,我还没有记住作者的名字,更不用说有时间去了解言说者复杂内隐的表达范式了,真正与五柳先生之“好读书,不求甚解”之境界有某种相似性。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渐渐的有了这样的认知:即建立一种对文明内在运作机理的整体理解范式比起通过广泛的文献寻觅试图找出李自成成为造反大王的结果与他当初失去路边招待所工作之间的因果关系要重要得多!这已经是我在安静的书房里呆了三年之后的几乎唯一收获了——中间还有一年的时间陪伴母亲走过她最后的生命旅途!但是有一个细节我确实将终生难忘:在天津肿瘤医院十六层的病室里,当母亲安静地休息时,我会独自坐在窗台边发呆或冥想:看着那幢正在建筑的医院大楼工地上忙忙碌碌的人们以及那凌空傲立的硕大的脚手架……有一个瞬间我忽然想到了关于文化的定义。我似乎是豁然开朗了:因为无数复杂的人类行为的整个思维与行动链条的那个闭合的支点,在我的诠释的范式里得到了一种前后一致的完美的逻辑自洽!
文化是人类在合作体系建构过程中,为保证共同体健康、有序和持续的发展,对复杂的人类行为提供合理性解释和价值排序!
一旦这样的定义作出之后,我事实上就游离于目前人类思想家们对于文化的一切思考,也把大众对于文化的世俗认知抛在了脑后,而仅仅把文化这个词语作为我个人建构对人类文明体认知的一个核心密码:人类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观念的建构事实上被我人为地归入了二个范畴——事实的范畴与价值的范畴。而价值的范畴被我用文化的观念进行整体的涵盖。略举一例吧:桌子是一个事物的观念,而优雅是一个文化的观念。狗是一个事物的观念,但一旦被孔大教授放在“很多香港人是狗”这样的语境里,它就衍生出了文化的意蕴。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观念建构其实只有事实观念与价值观念二大范畴!价值观念即文化观念是人类建构的,不是事物本身所固有的。这是我对文化的核心判断,也是理解人类行为的关键密码。
我将文化作为一种因变量来理解,就意味着人类赋予事物以价值的时候,不会无缘无故,人类一定会基于自身对事物的某种认知而赋予其相应的价值。所以文化既不可能是先天所固有,也不会是一种绝对不变的永恒价值。这样我就给了文化以变化的空间。文化是由人来建构,当然文化观念的演变同样由人类复杂的社会实践来型塑。
这自然产生了一个问题:文化是由人来建构并赋予其价值。但人是独立而离散的个体的集合。个体的判断与群体共识的判断是事实上的二种实践。并且群体共识达成的路径与技术手段也是一个文明体的核心问题。共识的验证机制、变化介入之后的调整机制、个体实践背离共识的原因、技术手段、共同体反馈机制……一系列的问题其实自然从我的文化观念产生之刻起就应运而生……对这些问题的思考都是文明体必然面对的重大课题。
千百年来上述的诸问题都困扰着人类最顶尖的智识精英。必须引入一个因素作为人类价值判断的源头。自然、天道、上帝、神秘的力量……人类引入了诸多的观念来建构文化的终极源头。但是任何这样的建构同样引来无数的商榷——当尼采以智慧的面貌喊出上帝死了的时候,西方这一道德的终极源头在多年摇摇欲坠之后,终于轰然倒塌,其后果就是人类必然面临新的文化源头的寻觅!因为没有这样文化源头的支撑,人类的一切价值判断将自然地经受合理性的深层拷问!型塑人类核心秩序的文明体内隐的力量——人类的道德观念大厦将立即面临根基摇动、大厦将倾的尴尬境地。
在当前的系列里我并没有清晰地揭示出文化的源头,但并不意味着我没有作出思考。在复杂的人与人互动的世界里,人类的价值判断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一个变动不居的动态的演变过程。这种动态的价值变化过程依赖于人类对于这个世界认知的演变,这样就自然引出了人类关于知识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