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验的观念是否存在呢?在柏拉图看来,一切知识都是先验的,他们以理念的形式存在着,我们的学习过程其实就是一种对先验的理念的回忆而已。
理念论是对人类观念的一种极高明的想象。事实上我们在现实生活里找不到符合我们想象的三角形,现实生活里只可能有近似的三角形,但永远与想象中的三角形有差距,这种差距随着人类能力的扩张而缩小,但是人类没有能力将这样的差距缩减到零。
柏拉图的理念思想是无法从现实生活里得到证伪的,因为这是一种极高明的人类观念推理。虽然经验主义哲学家否定先验知识的存在,但沿着经验论者的逻辑推演,最终发展到了对人类知识体系的完全否定,而这是一种显然的荒谬认知。
也许人类哲学家的深刻思考在于一种对人类知识的完全确定的认知已经超出了人类理性能力的极限。而哲学家恰恰热衷于寻找这种不可置疑的确定性,他们的艰难努力徒然地使自己走向一个难堪的困境,这对人类的思想者来说是一个回避不了的哈哈镜。是现实使思想扭曲还是思想扭曲了现实世界?也许二者兼而有之。但是在很多时候人类思想家真的无法走出自己的文字构造出的永远也解答不了的悖论:上帝可不可以造出自己举不动的石头?
人类思想的能力毫无疑问远远地超出人类的行动能力,这一点是一个稍具智识的人就可以得出的结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这是中国糊涂年代里才会有的独特政治自信,也是这个国度里对形形色色的爆炸性信息缺乏清醒的判断能力时无知导致的理性狂妄。
人类个体思想的能力与行为的能力的差异性是显著的,这一点要有清醒的认识:我们可以想象一个筋斗云达到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但没有人能够腾云驾雾。我们也可以想象一种五足马,但现实生活里我们目前还没有见到过,如果有一天谁有幸见到,也许就是一个轰动一时的全球新闻。我可以想象自己成为一个亿万富翁,但事实上我只是一个时时为低额的薪水而努力奔走的低级打工仔……我们可以有很多的梦想,但是我们能够实现这些梦想的人不多,并且这些梦想还必须要有可能实现,如果是不可能的空想,那么就永远只能存在于梦乡之中。
人类文明体里的个体是不是只有空想的份,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他们的梦想呢?那也不尽然,主要还是看一个人的梦想是不是现实。丑小鸭想变成白天鹅,这就没有可能。但如果一个灰姑娘想嫁王子,不是没可能,如戴安娜,但几率极小等同于零。
其实也许每一个人类个体都有形形色色的梦想,这些梦想能不能实现,个体自身最清楚。他们明白现实生活里哪些是可能的,哪些只能让希望的风筝自由飞翔。一个熬资排辈多年的科长,面对即将退休的处长,也许他内心里会蠢蠢欲动,这种升迁才是人类文明体里个体可能实现的追求。如果推销员努力攻下一个大客户,他会寄希望年终公司的红包比往年更丰厚一点。
不过人类合作体里似乎可以实现但却永远也存在的文化冲突却令许多思想者困惑。为什么社会上存在着太多的不公平呢?为什么工人们总是生活在困窘之中呢?为什么通胀压力如此之大呢?为什么农民总是增产不增收呢?为什么有人一掷万金而我不能为唯一的孩子缴纳高中的入学费呢?为什么豆腐渣工程屡禁不止呢?为什么法官会贪脏枉法呢?为什么政府官员总是无视民众的疾苦呢?为什么政府有钱修建豪华大楼,却无钱支付困难户的失业补贴呢?
人类文明体里最终极的价值是公平与正义。但是很遗憾,每一个生活在文明体里的个体常常能痛切地感到文明体里公平与正义的明显的缺欠。他们诅咒官员的贪婪,感叹命运的不公,鄙视富人的为富不仁,不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个大家都能随便发现的问题,而政府官员却视而不见?明明可以有更高明的解决方案,但是为什么却总得不到有效的实施?
我并不想否定人类美妙的想象空间,人类的想象力是文明体取得辉煌成就的前提条件。但是清晰地认知人类行为能力的局限性,是一个思想者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只有这种能力具备了,才有可能发现人类社会广泛存在的文化冲突的社会制度根源。人类合作体的建构是一个漫长的历史与自然的演变过程,这个过程既有人类公共的文化价值在无声地起着作用,也有决策群体甚至决策个人在对具体行为决策时刻个体离散性知识导致的利益选择的幕后阴影。即人类规则体系表面是人类文化合理性的理性选择,但却无法抹去决策过程中具体的决策者个人的个体理性因素的作用。而当人类艰难地探索到这种文化冲突的显著存在时,古典时代的思想家常常对决策机制的个体道德自制力颇有微辞。但今天当人们意识到必须通过制度的调整以达成社会的理性时,我们将会发现绕不过现有制度设计的决策机制,这种决策机制里决策群体的力量,比起庞大文明体里的普罗大众的离散的力量要强大得多、坚固得多,他们对自身群体在既有制度体系里的利益存在的坚守比对整个文明体的合作效率提高的激励要坚定得多!
人类文明体里合作理性的终极达成,既有认知方面的坎坷,也有实践能力方面的困境。我们必须从二个方面来探讨其理性变化的深层根源。社会理性既是一个复杂的难以认清的概念,更是一个难以与个体思想互动的艰难社会决策过程,这样过程的完成,是人类从古典文明艰难地向现代文明的蜕变!是一种真正的浴火凤凰的彻底新生!
要完成这种新生,那么从思想上对人类文明体合作理性过程的厘清,对于人类合作决策机制的微观社会学分析的完成,是必须完成的认知层面上的第一步。没有对这种认知层面的完成,那么寻求社会进步的理性解决方案,也许就只能在无知的摸索中错进错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