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很难给信息下一个恰当而准确的定义。
人们总想给一切事物下定义,但一旦涉及到定义的事实,又往往十分困惑。比方说,奥斯汀在被人问及什么是时间的时候,他思索了一会,然后坦率地说,老实说,当你没有问我时间的概念的时候,我认为我是知道时间的定义的。但如果你真的问我什么是时间的时候,我只能说,我并不清楚时间是什么。
奥斯汀的坦率使我们明白对一个人类的观念下一个准确的定义其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亚里士多德有一次给“人”下定义。他说,人就是无毛的二足动物。于是有人抛给他一只去毛的鸡。这就是定义的困境。所以文化的定义特别的多,据说达到六百多个,通常也会有二百个以上,当然这是因为人类对文化的观念其实从来就没有构成过清晰的理解。
跑题了。既然定义信息使我觉得有些底气不足,那就先罗列一些具体的信息,暂时形成对信息定义的一些感性认识吧。
“一”的读音是yi。
1+2=3
杀人者死。
张三与李四是好朋友。
城际列车每隔半小时发车。
王五被大会全票通过当选法院院长。
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表明能量与质量的关系。
吸烟有害健康。
保护知识产权有利于人类科学技术的进步。
等等。无须列举更多。信息其实是人们对于事实判断的相关知识,包括文化观念、规则体系、知识判断、事实描述、利益走向、伦理原则等,他组成个体与社会对相关事实的判断基础。
信息是个体进行利益判断的基础,也是社会对事实判断的基础。对于具体的促成某种行为的信息,个体总是倾向于掌握更多、更准确的信息。但是由于个体理性是有限的,所以他们对即将导致他们行为的事件的信息掌握,常常不会是全面的。所以个体的行为选择与他事先掌握的信息量有关,其目的的达成与否也与他掌握的信息准确程度与质量有关。个体不能保证他的每一个行为都达到他自己的目标,这是因为即使个体认为自己掌握了很多事件的必要信息,但依然会有一些信息不在他了解之中。这些他所不知道的信息可能无关于事件的终极结果,这样个体基于其掌握的信息所做出的判断可能为他提供了良好的对事件未来走向的准确认知,他达成自己预先目标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但是如果个体所掌握的信息里漏悼了对事件未来走向的某些关键信息,个体所基于的作出判断的信息由于对事件运行的走向欠缺关键信息而可能陷于失败,个体希望达成的目标很可能会落空。这是社会上普遍存在的情形:决策者的成功与失败其实取决于他决策前对事件运行关键信息的掌控程度。个体的成功与个体的行为有一定的相关,但超出个体掌控的信息对事件影响的不确定性同样能对个体目标的达成产生影响。信息的离散性以及社会里合作的个体的复杂性,使得个体行为结果的不确定性增加。没有一个人可以肯定地判断,某一个决策一定是明智的。即使是事后证明个体目标已经达成的决策,也不能排除个体未曾掌握的某些信息在其中起作用,而这些信息起作用的方向碰巧与个体的决策所期待达成的目标有一致性。所以人类社会里的任何个体,当他事实上取得成功的时候,我们也不能忽略他成功里的运气因素。
这样的认知其实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人类的理性永远是有限的,他们其实没有能力掌握事件即将演变的那些所有相关的信息。
个体的运气成分可以恰当地类推到人类整个的合作体系。人类文明成就的达成其实是一个个的个体的行动结果的集合,个体的运气成分当然就不能排除文明成果的取得里也存在运气成分。文明体里合作的能力相对个体来说是得到大大的提高,但是并不能讳言,人类任何成就的取得都不能排除运气的成分。人类群体的理性是基于个体理性的汇总,那么其中的运气成分当然不能由个体的运气成分的简单加和,也许偶然的因素因个体数量的增加而减少,但也有可能会增加。这是一个超出人类认知能力的问题。其实即使是个体行为里的运气因素,从事后的追溯也难以构成准确理解,更何况这种集体合作里的运气成分呢?我们只能凭抽象的思维来把握这种人类命运里的不由人类自身能力所控制的因素。
人类个体理性是有限度的,其由个体集合起来的群体当然不能排除这样理性有限度的因素。人类群体的理性同样有限度,有他们力所不能及的所在。这是构成对人类行为能力准确认知的一个限制性因素。由于我们对自身能力的限度存在认知,对合作能力的限度也存在认知。所以对于没有达成自身目标的行为者,我们不要简单地对他进行全面否定。当然对于成功者,无论其自己还是社会,都要保持适度的谦恭,对个体理性在成功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过分夸大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也许你还没有认识到,你的成功里最大的力量是那种你所没有认知到的偶然信息对事件走向的影响。如果离开成王败寇这样的思维模式,那么建立一种普遍的社会宽容也许就是这种对人类理性能力有限性的最好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