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有与社会进行个体信息传播的必要渠道,比方说,户口簿、身份证、电话号码、银行帐号、养老保险帐号、纳税信息、工作经历、教育水准、婚姻信息、房产证信息、违法信息等等。这些相关信息为社会相关的机构与相关部门所掌握。也有一些信息为社会的其他个体或机构所掌握:如与某个体关系亲密,吸烟的嗜好、个性收藏、宗教信仰、政治信仰、工作能力、娱乐爱好、购物习惯、种族看法、性取向等等。个体的许多信息离散性地分布于社会中,不同的机构与不同的个体会因为不同的原因偶尔掌握个体某个方面的信息,这些信息反映个体某个方面的一些情况,但并不能反映个体个性的全部。每一个人类文明体里的个体其实都是复杂的,要想准确地了解生活在文明体里的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甚至要想准确地了解其中的一个也是十分困难的。不同的利益相关方会对同一个人作出截然不同的评价,这里固然存在文化多元的理由,也存在不同个体出于利益诉求的不一致做出的偏见性评价。

如果一个人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巴黎上流社会的舞会上,仪容整洁,舞姿优美,大家一定会对他充满好感。但如果某一个人此时突然告诉你,他就是某海盗船上的船员,刚刚劫持过一艘亚洲轮船。恐怕我们立即会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样一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子会和海盗挂上关系呢?紧接下去那个人又告诉你,他因反对其他海盗同党对被劫持船上的妇女和儿童行使暴力而得罪同伙,被他们逐出海盗团伙,从而失业在家。也许我们又会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不容易,宁可冒得罪同僚的危险也坚持对弱小的保护。如果那个对这个人的信息了解比较多的人继续介绍说,这个小伙就是从小不读书,好做小混混,一直交友不慎,现在离开海盗船,无处可去,已加入一个地下赌场,做看门的打手,所以现在才能有钱打扮得这样衣冠光鲜,在这样象模象样的场所里自由出入……在这里,我们对这个小伙的看法是不是一波三折呢?但是除了上述四条对这个小伙的信息之外,我们关于小伙二十多年的丰富生活情形的了解是一点不知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因这得到的有限的信息而对他的文化判断左右摇摆,变化不定。

我们能够对任何一种人类行为作出极快的文化判断,而不需要借助其他的更多的信息,但是随着更丰富的信息的出现,我们对自己依赖于简单信息作出的判断将会因此而发生变化,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变化。最后也许我们将对一个人的单调的文化判断发生动摇,原因是行为个体的行为信息的冲突与变化,使我们无法作出单一的判断,这是因为信息渠道的多元化而造成的。其实关于个体的信息绝不象我在上面所列举的那个曾经的海员一样是单线条的,他一定更复杂,更丰富、更加具有多重性……几乎不能发现现实生活里单维度的人。每一个个体注定都是复杂的,他有数不清的行为,或为我们所知,或不为我们所知,甚至有相当多的行为,其行为者本人也已经忘记。

行为人忘记自己曾经的行为信息是人们生活的一个寻常体验,没有一个人会记得自己所有的行为,我们也不会苛求行为人一定有能力复原他曾经的行为方式。前几天我看默多克父子在面对英国议员在关于世界新闻报的窃听丑闻的质询时,多以不记得、不知情而搪塞。这是对社会进行信息有效阻断的手段。其许多行为或许他们印象深刻,但故意以遗忘来塞责,不过社会却不能因此而苛责于这一对父子,因为人的有限理性注定他们既不能对自己行为的所有信息都有效掌握,也不能保证他们曾经的行为在过后依然能保证记住所有细节。假设对新闻传媒的追责必须是对具体的行为人的明知故犯的话,而不知情的相关人因为对关键的违法行动的信息的不掌握而处在行动时的无知状态,那么现代理性的法治文明将不会追究其相关的个体决策责任。在这样的情况下,默氏父子当然有充分的激励,对于曾经发生的行动,当他判断知情与否对自己的追责将有极大关系时,他自然会使用这一“不记得”的不二法门,哪怕他内心对每一个细节都了若指掌!而社会要想得到他知情的证据,必须从相关其他证人的证言以及不能被否认为当时不知情的文字证据来保证事实真像的还原。

个体有充分的激励来选择他与社会互动的信息公布,除非某些信息是不得已而被公布的,或者个体公布这些信息以前不能预测到将来自己的某一项行为会使自己早先公布的信息陷自己于不利之地。比方某人的出生年月日是出生不久后其父母公布并登记在册的,如果他在满十八岁后的第二天犯下可能判处死刑的罪行,而如果罪行发生时个体不足十八岁的话,就不会面临死刑的严厉惩处。这些信息由于在行为发生若干年前就已登记在册,所以社会获得这样的信息是比较准确的。但是如果这些信息被机构造假的话,社会要得到信息虚假的判断,就艰难得多。比方说有一年朝鲜受到国际体操联合会的处罚,就在于年龄造假。由于某些优秀运动员既有能力在少年国际比赛中获奖,又有能力在青年国际大奖赛中独占鳌头,而二者的区别在于年龄的界线。于是符合少年赛资格的选手如果希望她们参加青年赛,必须将年龄报大,而符合青年赛的选手如果要她们参加少年赛,又必须将年龄往小里说。这种明显的矛盾在将二种赛事的信息汇总时就暴露无遗了。于是证据确凿,朝鲜只能接受惩罚。

贺道圆 Daoyuan He

贺道圆,总体哲学网站的发起人和维护者。承担父亲贺君山在海内外思想著作的发表责任,并主持“什么是文明”和“人类文明研究”等栏目,系统阐述以自由、公平、责任和协商为核心的文明观。希望通过哲学、制度和政治的结合,推动人类文明未来的反思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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