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性对人类文明体是至关重要的,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个体来说,也构成他日常行动的一个基础性平台。他必须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之上工作和生活,也在这个平台之上构建他对世界与文明体内部的认知和前进的方向。一个理想的文明体,就是对这种形形色色的确定性的努力拓展。社会没有能力消除一切变化的因素,这当然是缘于人类自身理性能力的欠缺。但是社会的目标是努力扩大这种确定性,并且对已经的社会确定性进行保护,这种保护的力度大小将引导社会里生活的个体的行为方式:越是与个体利益相关性高的事物,其确定性程度越高,个体在上面所花费的精力就会越小,越是确定性程度相对较低,个体将会调整自己的行为以保持这种确定性能在文明体的规则体系里得到有效的提高。即文明体把确定性保护的提高将降低个体为提高确定性程度而付出的努力,从而使个体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去应对社会里变化的情形。这对个体与社会都是一种双赢的结局。
当然,我们可以认识到,个体对这种确定性与确定性程度高低的认知,都不会是天生就知道的,必须有一个学习过程,每一个生活在文明体里的个体从出生到长大,其实都在一个不懈的学习过程之中。他对人类文明体的认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他对文明体的适应能力自然也随着这种认知提高而提高。这种对确定性认知的学习需要花费时间,但好处是一旦个体认识到这种确定性,那么他将不再需要为它花费更多的时间,因为这种稳定性的保持有一种社会力量的支持,即使个体本身不在上面花时间,但社会共同体里每一个个体的认知会产生一种自然的压力让这种确定性得以延续,这是一种习俗的力量,是一种社会自发地内生的力量,有时候它比政治力量更强大,很多时候政治必须借助这种力量来维持对社会的稳定性,因为这种习俗其实是文明体里每一个个体的知识体系与习惯的生活与行为模式,是一种生活在其中的个体感到适意与快乐的行为方式,也是得到文明体里多数个体认知的行为方式,这种行为方式会被作出诸如“得体”“有教养”“有修养”“自重”等正向的文化评价。一个生活在文明体里的个体,必须重视这样的文化评价,必须尊重自己周围日常生活里交往的其他人的正常的情感。
社会个体不同于自然生存状态的个体,生活在社会中的人需要受到大量的规则的限制,但这种限制既对个体个性的发挥发生着影响,但同时也对个体所需求的社会认同产生着影响。生活在社会中的个体一定不会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体,当然这种个体的自我性永远也不会完全消失,并且在个体的生活中保持相当的份量,但是个体渴求社会里相关个体甚至全体个体的认同,也成为他行为方式的一个重要指引,甚至是个体个性的一种体现:即个体会表现出一种以他人认同为攸归的行为个性。降低自己的享受力度,顾及他人的感受,成为生活在社会里的个体的一种重要的行动指南。除了白痴与精神病或年幼无知的孩童,你很难找到一个社会个体,他的行为方式完全不在乎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其他社会成员的感受与要求。这是人的社会性的一种核心体现。也是理解人与人性的一个关键维度。
人对生活在自己周围的社会个体的认同,是出于情感与理性的需求,也是出于合作的需求。个体不可能是完全自我的,但是个体表现的这种非自我的利他性是有限度的,本质上还是利我的,这是一种需要进行深层探索的哲学思辨。我在这里先阐述这种社会现象。个体利他性的大小、个体在文明体里对不同的他人利他性的差异,都会随着个体活动范围、个体对文明体制度体系的认知程度、个体对文明体文化观念的相契程度、个体独特的生活经历的不同而大异其趣。但是社会对个体的行为预期不可能随着个体的独特性而调整,社会需要一种一致的文化观念来对个体的社会行为进行统一的规范,这种规范同时也是一种普遍的确定性的保证,让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个体有适当的行为方式和对他人行为方式进行恰当的预期,这有助于文明体里面的个体对他人行为方式确定性预期的提高,减少冲突与歧异的发生。一切社会规则与制度设计本质上都出于这样的确定性要求。
虽然理论上社会对文明体里的所有个体之间的交往有相同而统一的规范制约,但当个体面对社会不同的成员时,所期待的他们自觉遵守规则的个体内生的力量是不同的。这里的表述会有些拗口,但是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表达:个体对朋友更容易遵守承诺,但对陌生人遵守承诺的愿望就不会那么强烈。一个小店更容易对生活在他周围的住户讲求诚信,但是一个外乡人偶然经过时,他受宰的可能性就会提高。这也是火车站里假冒伪劣产品通常较多的原因。这在博弈论里有充分论述,前者是一个重复博弈过程,而后者是仅此一次。这是学术层面的解释,其本质其实与人性内在的深层自利动机是一致的:个体的利他行为如果得到自利的回报,个体更加愿意遵守。一切社会规则的设计如果能尽量遵循这样的人性认知原理,那么它得到有效遵守、管理成本同时也会降低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对于个体行为规范的设计的时候,最好要考虑如何使个体的这种为社会理性所期待的行为的不断重复的激励能够有效而长期,使个体的自觉遵守来减少社会的管理成本,同时这种符合社会理性的行为由于本身是一种广泛的社会认知,每一个个体都可以方便地据此调整自己的行为,从而社会收益就可以通过以降低文明体里每一个个体的决策成本以提高整体社会收益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