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努力实现某种程度的确定性。但同时人类又对一定程度的变化因素怀有期待。这似乎是一种矛盾的情感,但人性体现了太多的矛盾性。更何况人的智慧的存在,本质上就是为一个个变化的范畴来寻找一种确定性的解决方案。没有了变化的因素,生活的乐趣同时消融。变化是社会性的个体所追求的,但同时又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必须努力探讨这种生命个体对变化的这种矛盾诉求的内在机理。
变化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常见现象。人类本身是需要变化的,这种变化是不同于平常的生活体验。我们可以看到日常生活里人们对变化所赋予的关注力量:行走在人行道上的人对路边的人流、车流、绿化带的植被的关注是很少的,因为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如果突然路边围起一堆人,他们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即使他能够判断这件事百分之百与他无关,但这是与他平日在路边行走时所不同的变化的情形,即使他因为时间匆促而不能驻足观察,但他一定会放缓速度对这一情形表示某种程度的好奇。
一个宁静的乡村里,人们发现小道消息最容易传播。每日都发生的习以为常的事实很少纳入人们的视野,如果张三家里突然有了一件特别的事情:比方他家来了一位奇特的客人,长得特丑。诸如此类,你会发现这条消息象插了翅膀一样立即在这个水波不兴的小村里传遍了。
与人们日常生活体验无关但不同的东西总能引起人们优先的关注,这是一种大家习惯的普遍经验的事实。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机制所导致的人类行为呢?目前并不清楚。也许我做一个大胆的预测:这是人类为适应在自然界里的生存,有效地运用自身的注意力,对新事物进行适度的优先关注,以做出其对自身的安危状况的判断,从而使个体能在不可知的自然环境里获得最大的生存机会。这种在远古艰难时代里民智不开的背景下,人类个体对生存的自然追求所形成的优先关注不曾出现过的异样自然状态的能力,慢慢地变成了一种人类的先天反应机制,并通过遗传密码一直流传下来。也许这样的对变化的解读推测必须留待心理与遗传学方面的专家来提供确定的答案。
是啊,在自然的环境里,熟悉意味着个体对环境里可能出现的对他有不利可能的事物的应对机制已经形成,比方说确定的荆棘虽然可能刺破他的皮肤,但小心避开就可以免受这种伤害。日常行走的道路里,可能的陷阱位置已确定无疑。但哪里突然冒出一条剧毒的蛇、一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的虎视眈眈的老虎,就是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可能的变数,必须予以充分的关注。当然躲在草丛里的小兔子也是一种变化的因素,它意味着午餐桌上的鲜美肉食来源,也可能引起个体的高度注意力。
变化的世界对人类来说是无奈的,人类无法主宰自然,人类无法主宰其他物种的活动。自然与其它物种的活动的不可预测,是人类个体的生存体验。为这种不可预测的变化性,个体发展出一种应对机制,对于环境的存在形成某种稳定的判断,而对于环境里可能的变数分配优先的注意力以求在最短的时间作出适当的判断,并据此做出准确的行为,从而使个体有效地规避风险或获得利益。这种对变化的优先关注,意味着对新信息的及时获得,保证个体趋利避害的行动信息得以及时作出,从而使个体在自然环境下的生存机会最大化。这种机制的形成应是一切生物的天然属性,绝不仅仅是人类的专利。
所以对变化的理解必须从人的生物属性上来探求。这种生理机制的存在保证了人的活力的挖掘。人类自身对于自然的观察永远是有限度的,是不完满的,即使是我们所自信的极度熟悉的环境,也一定会有无数的事物逃出我们的视野,这是人的理性的局限性决定的。人的理性观察必须是选择的,它的侧重点与个体自身的生存际遇息息相关,只有涉及到个体生存利害关系的外界信息,人们才会有精力与兴致去增加了解,相反,对于路边的小石头、不知名的小草,除非某一天发现了它的某种用途,否则轻易不会被纳入人的观察视野。这是人类在运用自己的观察能力时的理性体现。
而变化的世界同时又是人类智识的一个重要源泉。人类生活经验事实上是不断累积的,这种不断的持续的累积渐渐地构成人类文明的辉煌堂构。但这座文明的大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种漫长的社会实践的知识叠加与传承。而知识的产生意味着对一种新出现的变化的某种确定的应对方案与原因解释。熟悉的事物意味着应对方案与原因探索已经完成,或者其对人类的社会生活没有产生所需要的用途或者其对人类的某种危害没有被认识到,人类没有必要产生相应的知识解决方案与适当行为方式。一旦熟悉的环境里的某种以前曾被忽视的新的信息被人认知到,其对人的新的作用产生了,或以前不能确定的危害被证实是由此而产生的,其实就意味着这种看似熟悉的环境依然是被人的理智所忽略的,新的情形的产生同样是一种变化发生的方式,人类文明体会根据这种对环境的新的认知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以适应这种新的认知经验。人类来自自然的知识即是这样缓慢而艰难地累积起来的。
变化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外在的永恒存在,也是人类知识所必须保持持久生机的压力之源。对于人类而言,确定性的增加虽然意味着人类知识的进步,但变化的源泉同样是对人类智识挑战的大自然最好的赠礼。我们对自然保持尊崇的原因是这种不确定性的变化因素。我们对自身感到骄傲的原因同样出于这种对变化的高度适应能力。
我们要努力探讨人类的应对变化的机理与内在的追求变化因子的生理机制。这对思想者的挑战不在于严谨的逻辑推理,而是一种对人类广泛社会实践里个体复杂行为的体认的直觉之门! 变化带给我们希望,也带给我们痛苦,带给我们活力,也带给我们惰性,带给我们荣光,也带给我们绝望!走进自然与人类文明体里深刻的变化世界,相信我们会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