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古希腊先贤的简明哲言说明了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变动不居的世界。世界时刻都在变化。中国最重要的经典《易》,书名易有三重含义:不易、简易和变易。变易即变化之意。取万事万物与生命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之意。但是这种变化不是胡乱变易的,它有一定的规律性,人类可以通过自身的智识对此加以认知,从而这个变动不居的世界就变得简易而容易理解起来。并且更深一步而推演,这变化又不是眩目不定的,它有一定的稳定性,在其生生不息的变化过程中,有一定的可以被清晰认知与把握的不易的一面。所以对人类的认知而言,不易、简易与变易,本质都是对事物的一种认知方法。变易当然是事物的根本本质,但人类常常通过事物不易的一面来认知变易的本质,一旦达成对这种变易本质的认知,对更复杂的变化的把握也就变得简易起来,这三个方面其实是相辅相承,互为因果,有某种逻辑推演上的一致性。
从自然的变易的理解中来理解人类社会的演变的内在规律性,是易经教给国人的核心思考方法,这种援自然化入人类、推人类融入自然的天人合一的形而上的上溯与下行的思维方法的贯通,是中国思维的关键模式。理解易其实就是理解中国古典思想者对人类与自然的那种关系的把握,并且据此探索出我们广泛的人类行为规则体系的形而上的推演原则,为中华文明体的一切合理性上溯到宇宙与自然的终极起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先人们拔高了我们自身在宇宙与自然的位置。从今天对宇宙的理解来看,深邃而浩瀚的宇宙星空里,我们的星球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星体,它黯然地沿着一个处在银河系边缘的小个子的恒星——太阳周围进行着默默无闻的运转。无边无际的宇宙更反衬出这一颗星球的渺小。但是当我们观照这个星球上的真正的主人的令人眩目的创造时,我们又有什么可以自卑的呢?我们的璀璨的文明难道不足以将我们形体的渺小进行恰当的遮盖么?我们是值得骄傲的智慧的生灵,我们无愧于这个星球上最高级的生命,我们的创造力已足以令造物主对我们刮目相看。我们在应对宇宙、自然以及人类自身的复杂变化时,已体现了极大的创新、创造与应变的能力。
宇宙、自然和社会的一切确定性的理解曾经都是变化的因素,而今天他们成了人类知识的体系。变化是不会止息的,人类探索变化的步泛也不会停息。一个文明体对变化的理解与把握能力,就是这个文明体所体现出来的智识能力的高低。人类最高级的能力是应对变化的能力。即使是普通的扑克牌,应对其变化也需要极高的技巧:如果你对每一局的变化有充分的应对技巧,那么你会是一个玩牌的高手。市场的变化需要营销人员的深刻理解,如果你能透彻地理解消费者的需求,并拿出相应的营销策略,那么你就是一个营销好手。一个工厂里的复杂合作需要高级协调人员,那是因为无数的个体在里面的合作充满某种不确定性,这样的变化需要管理者有充分的考量,如果你能够在这种多重变化面前依然能保证合作的有序与高效,那么你就会成为一个成熟的管理人员。如果你对未来技术的走向有清晰的理解,并且能够及时开发出市场所需要的产品,那么你就是一个技术型创新人才。如果你能对管理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理得心应手,那么你的管理才能就会得到认可。如果你能对自然的某种未被理解的变化有了透彻的了解,并且用恰当的新观念对这种变化进行合理阐述,那么你就是科学道路上的领头人……
我们应该对变化保持足够的敬意。一切变化都有其内在的机理,自然的变化的力量源自于自然,而社会变化的力量源自于人性内在的理性诉求。但是对这些变化力量的理解不能通过对个体与自然物的单纯观照来进行,需要从一种更广泛的互动关系所造成的自然与社会的显性后果去逆推。这是一种基本的思维技术,也是考验个体对人类文明体知识本质理解深度的一个基本立足点。
害怕变化本质上是一种无知的表现。正视变化的因素,理性探讨变化产生的原因,努力探求变化的机理,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最重要途径。是的,变化带给我们伤害,也带给我们失望,带给我们困境,也带给我们迷惑,但变化指示了我们前进的路径,拓开了我们思维的视野,展示了未来迷人的前景,敞开了人类知识的大门……每一个变化的被理解,本质上都是人类自身进步的一小步,但累积的叠加,使我们对自然与人的理解加深,自然的利用效率得到提高,社会的合作效率得到提升,人类就在这样点点滴滴的积累中艰难前进。
谁能完全认知变化呢?无论是自然还是社会,人类的能力永远只能就变化的世界认知极小的一部分,除了全知全能的上帝,也许自然与社会的变化机理的最重要的部分将永远深埋在宇宙的深处。人类的理性受到极大的限制,但人并不因此就放弃自己的自由意志,人的幸福的源泉来自于对这种自由意志的运用。如果人不再对自由意志的运用有兴趣,那么本质上是这个个体将处于生命的黑暗深处,失去其最本真的意义。失去变化的世界对人类与人类中的个体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世界,也许我们的生命有限,但我们绝对不会羡慕石头的恒久存在——一种永久不变的没有希望、渴求、失望、痛苦、忧伤、愿景、理想、期盼这样基本的人类情感存在的存在物,不是人类的追求。人类的追求不是完全确定之中的愿望的实现,不是一切愿景都达成的存在,恰恰是,人类的幸福在于有追求、有希望、有落空、有寂寞……这样的活色活香的人类真实情感的存在……一种应对复杂变化世界的有效知识体系运用从而达成目标的存在……这一点无法通过形而上的推演而达成,这是一种对生命意义的本真的直觉。无法通过说理与合理的推断来上溯到。这样的生命意义才是我们这个星球上人类的愿景。人类永远不甘于将造物者赋予他们的杰出的利用智识进行认知与创造的能力轻易放弃!只有通过这样的智识活动来达成的生命愿景才是真实的,是值得追求的,是幸福的,是永恒的。
变化所赋予的人类的终极意义源在于此。这是一种最深刻的人性体察,它在社会生活的许多现实里得到生动的印证。但它绝对要用体悟来参照,用直觉来把握。这一条基本原理将会被我用到后面对人性的基本印照中。请读者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