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之考察(129)——合作(二十四)

中国的古典文明人力资源的配置本质上是与知识的传承有某种关联。除了社会管理阶层,集中了这个文明体诸多的荣光,为了彰显公平,这个阶层的进入经过不断的演变,由血缘的传承演变为社会的推举再演变为科举的考试,成为人类文明体里较早的解决社会高贵阶层进入途径的高效公平的解决方案。这种考试解决的方案现在成为社会重要的竞争途径,应用相当广泛,其中体现的公平因素为一切文明体所认同。而即将进入的社会职位的职业技能的考试同时解决了效率问题,社会进步是在不断推进的,人类的智慧总能在越来越复杂的社会需求面前体现出足够的灵活应变的手段。

中国古典时代农工商阶层的传承基本通过家庭内部的知识传承来达到。会有一小部分的农家子弟通过学徒的方式进入工商阶层,这也是一定程度的社会流动。当然工商阶层里面的成功者也会有相当一部分的个体会选择购买土地,与官僚阶层富有后大量囤积土地一样,希望将财富通过土地这种恒定的资源实现代代传承,他们的后人将会成为农阶层的成员,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地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古典时代的自由的程度还是相对较高的,各个阶层之间的流动从来没有被严格阻断,而是总有途径实现某种程度的人力资源交流与互动,这与印度实行的种性制度,将职业与种姓世袭化,社会流动受到更严重的限制,个体改变种性——尤其是从低等的种姓上升至高等的种姓十分艰难,从一定程度上我们似乎具有一些优越性。但是印度的灵魂信仰为他们将社会公平从生命不断的投生而拉长了:个体此生的苦难将通过来生或更长时期里的天堂信仰得到弥补,从而公平性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尺度内得以实现,因而印度社会的稳定性一点也不比我们差,其幸福指数也并不比我们低。普遍的社会信仰使个体对生命的理解拉长了尺度,增加了印度人们的心理福祉。当然对于更加崇尚物质享受的世俗意义的国人而言,就难以理解印度文明里个体对自身信仰追求的那种幸福感,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怜悯他们,尤其是那些低种姓的阶层。当然我们不会清楚,现实生活里深陷苦难的信仰者,同样以怜悯的眼光扫视这些世俗物欲生活的追求者,在内心为他们祈祷,希望上帝谅解这些无知的子民……

在我的知识体系里,努力探索的是人类的合作方案。但我们必须建立人类早期信仰对于苦难所提供的高级精神归依的解决方案。我佛、默罕墨德与基督是人类社会的救世主。他们向这个星球上的高贵生灵提供了基于精神层面的高级生命解决方案:归依他们,将使一切的众生得到灵魂的真正救赎。但是我拒绝古典文明时代信仰的世俗威权!信仰如果不是自觉的选择,就失去其存在的基础!是的,个体的信仰确实能使他的精神世界得到充实与幸福,但前提是个体进入与退出的自由,没有这样的前提,信仰就是欺骗的代名词。任何个体的幸福必须以精神的归依为前提,是个体自身对生命意义的体认,是一种情感与理性的综合体,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为社会其他个体所理解,但个体必须在不受协迫的前提下自觉与自愿地追求才可以体验到真正的精神愉悦。所有的人类文明体里的个体的幸福必须依赖他们自身去追求,没有任何人可以去僭越。

人类的一切知识如果不通过某种途径进入个体的大脑,就不可能发挥任何作用。就象书籍如果没有人阅读,那么这本书对人类的作用就等于零。每一个个体都是人类知识的载体。而个体进入社会某一个功能位置本质上就是发挥他的知识的功用,通过个体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而主动履行这一个职位上的职能,从而他的知识被派上用场,社会得到这个个体提供的知识的益处,个体也因此得到自己恰当的收入。如果每一个个体的知识都得到充分的发挥,那么这一个文明体里知识运用的效率就达到极致,社会所获得的功用也就越多,效率相应就得到提高。所以理解人类文明体里人力资源配置的效率,本质上就是理解文明体里个体知识发挥的效率。如何有效配置共同体里的人力资源,是关乎文明体合作效率高低的核心因素。

实际上个体同样有强烈的冲动找到一个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知识与技能的位置,因为充分发挥自身的知识与技能,个体就有希望从中获得相应的收益,而这种收益是个体从文明体里获取其他个体生产的资源的前提条件。他的技能发挥得越充分,他所获得的货币数量就越多,他可能获得的物质资源就越丰裕,他可以实现的愿望就越广泛,他的自由与幸福感就越强烈。这样我们就会发现古典时代文明体里的个体的选择空间受到严重的拘束,因为一个个体如果他出生在农家家庭的话,他所得到的可能知识资源就是农业生产技术。即先天的出生决定了他此生追求文明体位置与幸福的基础,他自身所希望的根据自己的兴趣与爱好来自由选择融入社会不同功能位置以追求更高的社会地位的自由受到限制。虽然说社会层级流动的大门并没有完全关闭,但是理性地考察就会发现,转变个体由血缘而自然带来的社会命运其实是十分艰难的,主要是农家家庭无法提供使他可以长期学习进入官僚这样社会地位相对较高的阶层的发展资源。而要想进入官僚阶层,必须通过层层选拔与艰难竞争,这需要家庭极大的付出,而这样的付出并不能带来绝对的成功,而是失败的几率更高,象儒林外史里的范进,是社会底层通过读书改变自身命运的稀少范例,很难复制,也不可模仿。古典时代层级流动的有限其实与相对匮乏的社会资源有关。社会事实上没有能力让更多的个体在成长之后有一个充分的选择空间来追求自身的高效发展,因为整个社会的剩余资源不足以支持这样广泛的社会选择。并且这样大范围的社会选择还依赖于社会信息流通的高速度与高质量,以及相应的社会选择机制同样高效,这都是古典文明时代的技术限制所不允许的。

现代社会的高度的生产力水平为社会个体在成长之后自主选择进入文明体的位置提供了更多自由选择的机会,这样就为文明体里高效配置人力资源提供了一个更高的平台。知识的传承不再主要局限于家庭层面,而是将之交给专门的功能机构——学校。并在一种层层递进的教育过程中通过漫长的学习与竞争,个体发现自己的兴趣与爱好所在,并且也理解自己在同龄人中的竞争位置,有对自己在社会发展未来位置的一定的认知与自主选择空间,在这个过程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适当位置,然后选择相应的专业知识进行深入学习,最后通过自主择业的方式确定自己融入社会的起点。整个过程中虽然无法完全由个体自己控制,个体家庭的知识背景与可以提供的资源,同时个体自身的个性、爱好、习惯、认知等都发生相应的作用,这一切形成一个综合的结果:个体在诸多因素的制约下得到自己的社会位置,并且开始社会竞争以求更高的升迁空间。这样的方式实现了更加高效的文明体知识传承,也使得整个社会创新知识的产生的可能性更高,个体对于自身社会位置的满意度更高,因为这样的过程中有着个体自主的选择成分。

总之人类文明体对于整个社会人力资源配置效率的追求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探索的脚步,虽然我们无法达成理想的人力资源最高效率的配置,但我们艰难地朝着这样的方向在迈进。

贺道圆 Daoyuan He

贺道圆,总体哲学网站的发起人和维护者。承担父亲贺君山在海内外思想著作的发表责任,并主持“什么是文明”和“人类文明研究”等栏目,系统阐述以自由、公平、责任和协商为核心的文明观。希望通过哲学、制度和政治的结合,推动人类文明未来的反思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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