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虽然是人类的创造物,但人类是不会凭空创生观念的,每一个人类的观念都会有其特殊的所指,一旦人类产生某个观念,这个观念与相应事物或现象在相关维度内就建立了一种一一对应关系,这种准确的对应关系是人类知识大厦进一步拓展的基础。没有这样的对应关系的存在,知识大厦的推进——即不同观念之间复杂的关系图式的理解就无法有效地进行。比方说某人举起一片叶子,对人说,这是沙丁鱼。人们便会指出他说错了,因为这是叶子而非沙丁鱼。观念必须一一对应,交流才能顺利地建立起来,假设各人的观念所指不同,或观念对应物变动不居,则交流就是混沌的,无法有效地进行下去。实际上我们可以非常轻易地想象不懂英语的国人与一个不懂汉语的英国人交流的情形:即双方的观念对应物彼此都陌生的时候,是无法进行交流的。
解决了观念的准确对应问题之后,就为更加重要的人类建构对自然与社会的认知路径奠定了一个基础的平台。当然这种观念的准确对应其实在很多的时候是模糊的,尤其是社会科学领域,这种模糊性我们接下来考察。这里先考察观念与观念之间的关系问题。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罗列了三个观念:质量、光速、能量,并且这三者建立了一个精确的数量关系:E=M*C*C。如果我们拿一块石头来验证这个方程,那么这块石头被纳入考量的唯一维度是质量。而石头相应的无数维度如形状、位置、颜色、价值、大小、所有人、来源……等等诸多与石头有关的维度通通被忽略……但是我们需要注意:这些被忽略的维度并不意味着在人类的认知视野里消失,而是我们在考察这块石头内隐的能量时只需要将它的质量纳入考量就够了,其它与石头相关的维度在人类的认知视野里依然存在,只是隐而不彰罢了。假设把这块石头拿去让一个画家写生,这样石头的外形与颜色与所处的位置立即显得重要并被画家清晰地描摹,而这块石头内隐的能量就一点也没有被这个画家所关注了……这是人类知识体系的一个关键特征:人类用范式来建立对观念与观念之间的相应关系,每一个观念意味着事物的某一个单独的维度,不可能有一种范式可以界定事物所有的维度并且将其关系清晰揭示出来。人类的一种范式只能就事物的某一个或几个维度建立联系并揭示其内隐的关系……但是当你用一种范式展示事物的某一或某几个维度的关系与作用时,那些被你的范式所没有界定的维度依然在人类的认知视野里存在,只是你没有关注到,或者你的范式不必关注这些维度而已。这里我记得著名学者郎咸平先生某一次对自由与民主发表感想时曾提到,欧洲如德国之所以取得今天的骄人成就与他们严谨与守纪律的行为方式有极大关系,而与自由民主关系不大。这是大意,识者可以严谨地去找寻他的这一段视频。但是郎先生其实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他揭示了严谨与守纪律对一个文明发展的作用,这种内隐的范式里不必引入民主与自由的维度(但是民主与自由与严谨与守纪律依然是有联系的,只是不为郎先生所认知罢了),于是他否定了民主与自由在西方社会的作用。这就如同英国人是很绅士的,所以英国没有石头一样荒谬……
这里我们揭示出了认知观念与观念之间关系的范式。范式的存在是隐含的,但是范式的存在是无所不在的。人类的世界,一切个体的行为都无法逃避隐形的认知范式对人的行为左右。凯恩斯声称,一切伟大的人物,当他自以为在进行独立思考的时候,他并不清楚自己坠入了一百多年前一个三流经济学家的范式里面。这是真知卓见。历史学、社会学、哲学、心理学、化学、物理学、地理学……一切人类的学科都有其自身独特的范式,它们依据这样的范式建构本学科的知识体系。但是人类范式的存在远远不止于此。房间家具的布置、死人坟头的选择、城市公共站点的设计、超级市场里货物的摆放、办公桌上物品的位置、会议室里座位的安排、电影放映时间的顺序、日常交际之间的礼仪、饭桌上宾客座位的排序、外交接待仪式的序位、书写运笔的次序、大会发言稿的抬头、墓志铭的格式……无一没有隐含范式的存在……人类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建构的无数无形的范式,事实上指引着人类个体的复杂行为,他们很难超越人类范式的作用而独立行动……唯一的区别也许在于,他们选择什么样的范式在行动……范式事实是上人类建立知识体系的必然路径,也是个体行为选择的必然归宿。只有将人类观念纳入一定的范式来理解,人类知识的本质才能真正得到厘清与体认,人类对知识的哲学思考才能与人类自身的社会实践保持一致性。这种认知也为进一步拓展对人类知识大厦的理解打开了一扇不一样风景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