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国人的关联思维技术,我们就不能绕过易。易事实上是国人关联思维技术的总门户与核心的源头,也是中国关联思维集大成的文本经典。并且这种思维技术在长达三千年的岁月里征服了这个民族的几乎所有精英,也成为国人的核心思维技术。易经的总体原则是从自然的物象里抽象出简易的原则以适合于人事的指引。很久以来我就有一种用社会学视角来解构易经的冲动。但阅读兴趣的转变使我一直没有动笔。当思路触及关联的思维技术的时候,易自然就进入了我的视野。也许这里只是尝试发挥一下易里所深藏的内隐的思维技术。易系辞传言: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以明吉凶,刚柔相推以生变化,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者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这段话值得玩味。它是易经总原理的揭示,也是核心技术手段的高度提炼,当然也同时将它希望达成的目标如吉无不利通俗易懂地阐述了出来。
我们可以尝试将这段话进行进一步的解析,以明白它的社会行为方式与思维路径上的要旨。
首先看圣人设卦观象。从物理行为而言,这是圣人(这里我要稍做发挥,即这里的圣人并不是我们现实生活里象孔子、周公这样的出类拔萃者,而是一种智识通神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近似神灵的人物,中国古典传统里常常将个体对于社会的作用作非理性的拔高,这种拔高使我们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思维定式,即那些对社会有重大影响的事物的最初的源头,由于年代的久远,无法复原其最初的情形,就莫名其妙地把之归于某一个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或者归之于这里的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超人身上。这让中国成为一个崇尚英雄与威权的社会,而让平常个体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不自觉地生发出一种惰性,总觉得自己的渺小,渴望英雄的救世。这也是妨碍中国成为有效公民社会的认知源头)将自然界里大家都易见与惯见的重要物象与卦进行一一对应:八卦对应自然界的八个最显著的物象。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别对应自然界里的天地雷风水火山泽等八种物象或自然现象。但是自然界里物象与现象何止千万?但是这八种事物或现象是最显性的、最容易被观照的,也最容易被大家所认知的,所以被圣人从这里抽象出来进行第一位的对应,而易里八卦事实上是八个观念,其对应绝不仅仅是上述八种物象与自然现象,而是通过关联技术,将自然与社会里更多的物象与现象通过与上述八种物象或自然现象形成更进一步的广泛对应,从而实现对自然与社会广泛的物象与现象与这八个观念形成一一对应——这才是易经观念应用的最深刻的内隐本质。
八卦里的八个观念与中国五行的观念以及阴阳的观念的同异之分是奇妙的。可以说五行观念是中国对宇宙、自然与社会进行范畴分类的最重要的技术,也是对国人影响深远的自然与社会建构技术。五行对自然世界进行分类,金木水火土五个观念的性质并不是单纯对应上述五种物质实在,而是对整个自然界里的一切存在进行范畴划分,我们的先哲们认为一切自然的存在都可以归入这五类共性里面,而这些共性从每一类的典型事物如金、木、水、火与土里抽象出来。这些共性并不是静止与孤立的,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可以对事物演变发生关键作用的力量——而整个世界其实就是这五种力量的相互作用、此生彼克而形成的。既然是一种力量,必然有大小强弱,那么如何对物质这种内隐力量的大小强弱进行量化,就成为一个必然的问题:我们的思维还没有进化到这样精确的程度,先哲们以一种简单的数量的多少关系来对应这种力量的强弱关系……
阴阳就不象五行那样是对事物的一一对应,先哲们认为阴阳是宇宙与自然以及社会运动的二种性质相反的对立的力量,宇宙、自然与社会演变的一切内在的力量都源自阴阳二种神秘力量的冲突与作用。但有时候阴阳又演变成一种范畴与分类的技术,比方说对于人来说,男性属阳,女性则属阴。对于动物而言,雌属阴,雄则归阳。对于人类的社会关系而言,君为阳、臣为阴,父为阳、子为阴,夫为阳、妻为阴,上级为阳、下级为阴。对于地理方位而言,山南为阳,山北为阴……当阴阳归于分类范畴的时候,它的对立力量就不那样明显,至少是模糊的,不清晰的。但是当它被认为是一种对宇宙、自然与社会的力量时,它可能会与范畴建立联系:比方说,权臣干政、女宠当权,都可能被视为一种阴性的力量……
八卦对事物的分类与五行有同构性,不过分类更细化而已。比方对人,它就对应父、母、长男、长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对于动物,则对应马、牛、龙、鸡、猪、雉、狗、羊,对于身体则对应首、腹、足、股、耳、目、手、口,对于方位则对应西北、西南、东、东南、北、南、东北、西,对于季节对对应秋冬间、夏秋间、春、冬、夏、冬春间、秋。当然这些对应都通过一定的关联技术建立,并不是随便对应的,比方离卦对应夏,就是离为火,而夏日天气炎热与火相关……识者可以找出这些一一对应的内在的理由。当然也许大家会发现这些对应无一不是关联技术的具体应用。如果我们看《易-序卦》就会对这种八卦观念与物象的对应印象深刻:乾为天、为圆、为君、为父、为金、为寒、为冰、为大赤、为良马、为老马、为驳马、为木果……其实如果深挖五行的分类,也会发现这样的维度在五行里同样也可以寻找到其相适的对应,如时间上的春夏冬秋、方位上的东西南北、颜色与音律等,一旦进入五行的归类范畴,都会与这种八卦分类范畴一样有其通过关联技术形成对应的原则……